赵良田 发表于 2022-8-16 11:40

何琴英:川音川韵炎黄魂——观现代川剧《文昌第一福》

    川剧是历史长河里巴蜀文化最重要的载体,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最重要的传播方式之一。如果说李冰父子所修都江堰奠定了物质意义上的“天府之国”,那么,很大程度上,正是唱、念、做、打一招一式里的川音川韵,把这一方“难于上青天”的母土滋养成了精神上的“天府之国”。川人勇敢、血性、侠义、深情、诙谐,及至“无川不成军”、“川人从不负国”的川魂精神养成,川剧功不可没。时代在前进,川剧也在川人的智慧探索中,不断绽放出融通中西古今、继往开来迈向新征程的动人魅力。四川省艺术基金资助项目、四川省第二届艺术节优秀剧目展演作品、文化部“全国优秀现实题材舞台艺术作品展演”剧目,绵阳剧作家唐虎编导、中国戏剧梅花奖得主蒋淑梅领衔主演的现代川剧《文昌第一福》,便是如此。   《文昌第一福》以乡村振兴为时代大背景,以文昌文化发源地四川绵阳梓潼县某村为故事发生地,讲述了村支书玉兰带领村民挖掘文昌文化,探索走文旅结合、产业富民之路,由此牵出尘封了半个世纪之久,围绕文昌年画“天下第一福”展开的一段非遗传承人历经磨难、不改传承文化初心的动人故事。“传统与现代”,“文化与非遗”,“继承与创新”,“历史与当下”,“文旅产业与乡村振兴”,这样一些时代关键词在这部作品里有机统一,表现出了强烈的探索性和创新性。一、以人为中心,化意为像,丰厚作品内涵和时代主题   一个弘扬传统文化题材的现代川剧作品,如果仅仅在文化知识的直白呈现上着力,这是科普,不是艺术。《文昌第一福》的非遗故事讲述始终以和文昌文化有关的人物为中心,将传统文化和文化传承者的喜悲、命运结合,让故事在简单中见曲折、温情中显动人。   剧中人山爷爷、奶奶、师兄等人原本都是七曲山下村民,也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文昌年画的优秀传承者。因为特定历史原因,“文昌年画“天下第一福”的作者师弟(剧中山爷爷)惹来灾祸。为救懦弱、胆怯的师弟(剧中山爷爷),师兄挺身而出,后不幸离世。师兄妻子(即剧中奶奶)受牵连,生下女儿玉兰后寻死不成,被人救起,辗转到了台湾,玉兰便由山爷爷抚养成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为了弘扬优秀传统文化,非物质文化遗产文昌文化也以修传习所培养传承人等新的传习方式发扬光大。文昌文化传习所上梁时,在台湾出生、长大的天天碰巧出现在村里,重金悬赏、寻找“天下第一福”。当天天身上的玉佩和玉兰之女小芳身上的玉佩被玉兰确认是完整玉佩的两半时,山爷爷方知师妹尚在人世。震惊之余,懦弱的山爷爷不得不面对不愿回顾的前尘往事,经过激烈的心理斗争,终于战胜心魔,向养女玉兰吐露了她生父因救他而死、她母亲并未离世而是尚在台湾的身世之谜。最后,玉兰妈妈重归故里,从此,分离了半个世纪的三代人最终团聚。    团聚的亲人们积极为重振文昌文化筹谋。村民得知山爷爷的“天下第一福”已被烧毁,担心祖传画技失传,山爷爷“画是我的命,画是我的根!画里有我的梦,画里有我的魂”的呐喊式表白,把老一辈非遗传承人历经沧桑对文昌文化痴心不改的热爱和坚守淋漓尽致地展示了出来。我们震撼、感动之余,深感正是有这样一群受尽委屈、受尽磨难初心不改的中华文化守夜人,乡村振兴之路的文旅结合、富民强村才成为可能,中华文化生生不息、豪迈自信地走向未来才成为可能。    剧中村支书玉兰的大气、理性、宽容、感恩,山爷爷战胜怯懦的勇气、担当,奶奶人在天涯心在祖国的赤子之心,天天的孝顺,李扯白川人式的诙谐、幽默等等,这些鲜活的人物形象一如水墨山乡之清泉,从不同侧面汩汩流来,汇成了一曲人性之美的赞歌,真实、生动地展示了在党领导下乡村振兴时代文昌文化非遗人的生命群像、文昌文化非遗传承春天的到来。
二、以文为元素,主次分明,突出文昌文化的桥梁意义   文化是一个民族的精神血脉和推动一个民族不断前行的内驱力。中华文化儒、释、道三者合一,其中,道教文化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传统文化。文昌文化以道家思想为源头和血脉,兼容儒家思想,并以佛教思想为补充的中国传统文化的集大成者。它起源于羌氏图腾崇拜 , 崛起于人神合一,文昌帝君是其代表人物。文昌文化的核心思想为“真、忠、孝、仁、善、美”,音乐、绘画、著作等为其艺术形式。其中,绘画方面有年画、壁画、插画等,但主要以年画为主。    梓潼作为文昌祖庭处,其年画艺术源远流长,年画艺人更是手艺精湛。不仅如此,梓潼的文昌年画已经走向世界,成了天涯游子思念祖国的精神桥梁和心灵慰籍。“天下第一福”便是这样一帧贯穿全剧主线的年画作品。   剧中,当天天重金悬赏寻找年画,村民知道年画的市场价值,诱发了争夺金钱的矛盾后,村支书玉兰劝诫村民:    “文昌画讲的是和气喜气/比绝活并非是赌气斗气/ 胜了的长志气不要神气/输了的鼓勇气不能泄气/画里有魂有灵气/画里有忠 有义气/ 画里有德 有骨气/画里有道 有豪气/乡下人堂堂正气/新农村 虎虎生气/要提气 不怨气/正心气 好风气/人气福气牛气傲气/要为全村争口气”   这里不仅把文昌年画的文化精神做了艺术阐释,也将根性文化在培根铸魂、规范社会秩序方面的重要作用做了呈现。    文昌文化来自民间,剧作还以此串起丰富的民俗文化。比如文昌文化传习所的上梁仪式中,上梁时的民间歌舞、上梁宴的九大碗、上梁主持者高声诵念的祝祷词,可以看到中华民族既追求生活的美好浪漫又心怀敬畏、恪守“礼”的规范。再比如展示文昌年画时,演员报出“五福临门”“连升三级”“花开富贵”“麒麟送子”“哪咤驱邪”等画名时,从传统吉祥的寓意里又触摸到中华文化既食人间烟火又勇敢、利他、家国为念的仁心大爱。剧末,几十年未曾再作《天下第一福》的奶奶和山爷爷脱口说出“手绘、版印、描金、贴片、堆锦、包纱、滚线、捧线、挤线”等年画绘画技巧和工序时,年画非遗传承人的坚韧、执着和对中华文化深入骨髓的爱,又让我们深切感受到了英勇无畏、技艺精湛的中华精神和大国工匠本色。
    在文化呈现中,该剧诗、书、画结合,还特别凸现了虚实相生、诗意淡远的中华审美风范。剧中用水墨山乡画作为主要舞台背景,用一分为二的龙凤玉佩作为人物相互辨认的关联物件。水墨画、玉、龙、凤等这些符号具有典型的中国文化内涵和中华审美特征。它们象征了半个世纪的沧桑变化,但美好依然,思念依然,中国心、炎黄魂从不曾改变。这种情感是非遗传承人无惧命运跌宕,纵使天涯海角也永远不变的矢志不渝、骨肉牵念。文昌文化传习所启动了,山爷爷、奶奶两位老人半个世纪后终于雌雄龙凤合笔,他们激动地重画“天下第一福”时,我们看到的是不屈坚守的非遗传承人用生命、智慧和血汗续写着中华文化的豪迈自信,共创着和美、福瑞的中国乡村的美好未来。三、以变为方向,勇于探索,践行创新性继承创造性转化    “蜀戏冠天下”。川剧是巴蜀人民的智慧结晶,是巴蜀人民在中华文明中的伟大创造。其特有的声腔、音乐、脸谱等艺术范式已成为中华戏曲百花园中的一朵奇葩,变脸、吐火等更是蜚声中外的独门绝活。但是,仅仅用古老的艺术形式表现现代题材,表达当代人的喜怒哀乐,表达轰轰烈烈的乡村振兴,是难以想象的。川人川音川韵以及中国传统戏曲的程式化、写意化(或者说虚拟化)手法是《天下第一福》的底色,比如母女相见前的那道门,比如挂画,比如雌雄龙凤笔合笔作画等等。但该剧又遵循当代审美发展,做到了“古为今用、洋为中用”,表现出强烈的创新意识。(一)崭新的时空意识。    所谓崭新的时空意识是指传统舞台戏曲语言中所没有的时空表达方式。比如,在第三场“挂画”中,舞台上先是流落台湾的奶奶独诉乡愁,背景墙上是书法作品挂件形式出现的文昌文化要义。接下来舞台、背景墙切换成两部分,动态的奶奶静止在舞台左边,右边出现了天天和几个村里的年青人挂画、说笑打趣。整个舞台背景墙也随人物分成两部分,各有不同内容的文昌文化书法作品。这种在同一场景中的时空切割、动静转换,巧妙地打破了舞台艺术的时空局限,丰富了舞台语言的表现力,对塑造人物、突出主题具有重要作用。(二)自觉的嫁接意识。    所谓自觉的嫁接意识是指将传统戏曲手法和西方现代艺术手法有机组合,拓宽了川剧的艺术表达方式。比如,除了“引子”和“尾声”,每一幕剧的最后李车柏等村民在聚光灯下对剧情或者剧中人物进行评说或者议论,这显然是用到了德国戏剧大师布莱希特所谓的“间离效果”叙事手法。但这种手法又都用在每幕的最后,既遵循着川剧的程式化特点,又起到延伸剧情,推动情节、引导观众互动参与、获得陌生化审美体验的作用。(三)勇敢的跨界意识。   所谓勇敢的跨界意识是指该剧大胆向话剧、音乐剧、舞蹈艺术、国画艺术、民间艺术等学习,演员表演在戏剧性和生活化中准确拿捏,增强真实性和代入感,又将水墨画、书法作品用于布景,将现代音乐、舞蹈等用于表演,增强多重审美愉悦感。(四)整体的匠心意识。   所谓整体的匠心意识是指整部剧从编导到舞美、音乐、表演等都不落俗套,让人有耳目一新之感。   该剧的结构处理,包括艺术手段的统筹运用都是颇见才情和功底的。比如,把台湾青年天天放在“引子”中出现,让他以旁观者身份走进中国乡村,引出“寻画”故事,看到“水墨山乡”的美丽中国。为帮奶奶完成心愿的天天也象征天涯游子思归。再有,李扯白这个人物的设定也在全剧中起到穿针引线、活跃气氛的作用,平添了川人特有的幽默风趣。还有,音乐、灯光、人物、舞蹈等在节奏、剧情的共振上也浑然一体。最可贵的是,《文昌第一福》既讲述文昌文化故事,乡村振兴故事,又巧妙展示出川剧的“变脸”“飞跪”“挂画”“跳板凳”等传统技艺,让我们看到文昌文化之美、川剧之美、中华文化之美。“一幅文昌画福字送天下文兴国运兴兴我大中华 ”《文昌第一福》无疑是一出好看、好听、灵动、亲民的现代川剧,它在打通传统川剧与现代川剧壁垒的创造性探索中,既以川人川音川韵诉说了文昌文化非遗传承人坚守文化根脉的感人故事,又以乡村振兴的视角书写了文旅结合、探索文创产业富民强国的新农村建设新篇章。它更启迪我们,在水墨山水画一般美丽、诗意的中国大地上,我们应该以更加坚定的文化自觉、文化自信,凝聚各方力量,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守护好炎黄子孙共同的精神家园,为实现文化自强、中华复兴的宏伟目标而不懈奋斗。

(作者系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绵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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